从新加坡回来后，说几句关于房价的扎心实话

去新加坡之前，我一直以为那是个“居者有其屋”的理想国。各种报道都在说，超过80%的公民住在政府组屋HDB里，房价被牢牢按住，年轻人没什么住房压力。听起来像个完美的城市范本。

直到我落地樟宜机场，坐上出租车，跟一位五十多岁的司机大叔聊天。我赞叹新加坡的城市规划，他说：“是啊，政府什么都给你规划好，包括你的钱怎么花。”我没听懂。

后来，我在新加坡待了快两个月，租房、吃饭、挤地铁、逛商场，我才慢慢咂摸出那句话的滋味。新加坡的房子，不是一个商品，它是一套精密设计的社会系统。而我们这些外人看到的，只是这套系统最光鲜的那一面。

先说一个让你瞬间清醒的数字。15万新币。折合成人民币，差不多80万。

这不是一套房子的首付，这是一张铁皮的价格。在新加坡，你想买一辆最普通的家用车，除了车本身的价格，你还需要先花这笔钱，去拍一张叫“拥车证”（COE）的东西。有效期十年。

十年后，这张纸作废，你得重新再拍一张。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，是在一个本地朋友的聚会上。他是个程序员，月薪一万新币，算绝对的高收入群体。

他说他最近的烦恼，是家里的车COE快到期了，新一轮拍卖价又涨了。我当时脑子嗡一下，第一反应是算了一笔账：80万人民币，在中国二线城市能凑个首付了。在这里，只能换来一个开车十年的资格。

朋友拍拍我肩膀，笑了：“欢迎来到新加坡，在这里，所有东西都有个价签，只是有些价签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。”这句话，成了我理解新加坡房价的钥匙。

一、HDB：看似完美的“经济适用房”，其实是一张“人生考卷”

多数人对新加坡房价的全部美好想象，都源于HDB，也就是政府组屋。从外表看，HDB跟国内的居民楼没什么两样，一栋栋高层建筑整齐排列，楼下是共享的活动空间、小公园和停车场。干净、有序，甚至有点过分整齐。

而且价格确实“亲民”。一套位于非核心区的四房式组屋（相当于国内的三室一厅，90平米左右），新房预购（BTO）价格大概在40到50万新币。二手转售市场贵一些，也要60来万。

对比新加坡人均月收入中位数5000多新币，这个价格看起来，只要夫妻俩一起工作，攒几年钱付个首付，再用公积金（CPF）慢慢还贷，似乎并不难。这就是所有故事里，最美好的那一章。

但故事的另一面，是从你决定申请HDB那一刻开始的。政府给你“福利”，但从不白给。你想拿到这张“房票”，先要答对一张叫“人生规划”的考卷。

第一道题：结婚了吗？新加坡的HDB政策，核心就是围绕“家庭”两个字。想买新组屋BTO，你必须是已婚夫妻。

或者，你提交申请时，必须有一个明确的结婚对象，并承诺在拿钥匙前完成注册。单身人士？可以，但有一个前提：你必须年满35岁，而且只能购买二手组屋。

我认识一个在新加坡做设计的朋友，32岁，单身，女性，收入不错。她最大的焦虑不是工作，而是房子。她说，她要么赶紧找个人结婚去申请BTO，要么就再熬三年，然后在高价的二手市场里找个小单位。

“你看，政府就在用房子催你结婚，催你生娃。”她端着咖啡，眼神有点无奈。这套规则之下，婚姻在某种程度上，变成一个获取购房资格的“项目”。

第二道题：你赚多少钱？HDB有严格的收入顶限。比如，申请新组屋的家庭月收入不能超过1.4万新币。

这个数字听起来很高，但对于两个都在金融、科技等高薪行业工作的夫妻来说，很容易就超标。一旦超标，对不起，你被自动划入“高收入人群”，HDB这条路就对你关闭了。你唯一的选择，是去那个价格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私人公寓市场。

我一个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就面临这种尴尬。他和女友都在CBD上班，两人收入加起来刚好超过了那个线。他们既买不了便宜的HDB，又觉得花两三百万新币去买私人公寓压力巨大。

于是，他们选择“策略性单身”，各自以单身名义租房，等其中一人职业发展放缓，收入降下来一点，再去申请。这听起来很荒谬，但却是真实发生的故事。系统给你画了一条线，你必须正好站在那条线下面。

第三道题：你能等多久？就算你已婚、收入也符合标准，申请新组屋BTO，就像参加一场大型摇号。热门地段的项目，申购比例可能高达十几比一。

你可能需要申请好几次才能中签。中签之后呢？从动工到交房，平均等待时间是四到五年。

我朋友开玩笑说，在新加坡，求婚最浪漫的誓言不是“我爱你”，而是“我们一起申请BTO吧”。这意味着，一个年轻人从25岁大学毕业开始规划，到真正搬进自己的第一套房子，顺利的话，也要三十出头了。这五年，他们通常只能租房。

新加坡的租金可一点不“亲民”。一套普通的两室一厅HDB，月租金轻松超过3000新币，位置好的能到4000。这笔钱，对于刚工作的年轻人来说，是一笔沉重的负担。

所以你看，HDB这颗糖，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纸，你需要耐心、运气，还要符合各种条条框框，才能舔到里面的甜。

说到这里，你可能会问，那些“百万组屋”又是怎么回事？没错，这也是HDB系统里一个奇特的现象。有些位置极佳、楼层超高、面积超大的HDB，在二手市场的转售价格突破了100万新币，甚至200万。

比如达士岭（The Pinnacle@Duxton）这种标杆项目，或者碧山（Bishan）、女皇镇（Queenstown）的一些稀缺单位。它们是HDB里的“爱马仕”，是给那些既想要HDB的社区便利，又追求居住品质和视野，并且收入足够高的人准备的。这些百万组屋的存在，模糊了HDB和私人公寓的界限，也让“HDB=廉价房”这个等式，变得不再绝对。

二、私人公寓：两个世界的分水岭

如果说HDB是新加坡社会的基本盘，那私人公寓（Condo）就是一道清晰的分水岭。它划分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我第一次走进一个私人公寓，是在朋友家。

小区门口有穿着制服的保安，微笑着敬礼。刷卡走进大门，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楼，而是一个度假村式的巨大游泳池，旁边是棕榈树、躺椅和烧烤台。健身房、网球场、会所一应俱全。

那感觉，不像回家，像每天都在住酒店。我朋友住在25楼，三室一厅，大概120平米。客厅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，窗外是无遮挡的城市景观。

他告诉我，这套房子买成220万新币，月供差不多八千。“用HDB的价格，你买的是一个住所；用Condo的价格，你买的是一种生活方式和一种身份。”他这样总结。

私人公寓的市场，是完全自由竞争的。价格由地段、品质和供需关系决定。在乌节路（Orchard Road）这样的核心商圈，一套小两房单位，价格可能就要300万新币起跳。

在滨海湾（Marina Bay）附近，那些拥有无敌夜景的顶层豪宅，更是动辄上千万新币。这些房子，才是新加坡展示给世界的“亚洲金融中心”的面子。购买者通常是企业高管、金融新贵、成功的创业家，还有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富豪。

对他们来说，房子不只是用来住的，它是一种资产配置，一种财富象征。我打开房产软件，看着上面那些令人咋舌的标价，再回想HDB申请网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，感觉自己像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之间来回切换。

HDB和私人公寓的居民，生活在同一个城市，却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。HDB的居民，下楼就是食阁（Hawker Centre），花五块钱就能吃一顿海南鸡饭。他们的社交圈子，可能是邻居、同事，是那些一起在社区篮球场打球的“安哥”（Uncle）。

Condo的居民，周末可能是在小区的泳池边开派对，或者在高档餐厅里吃一顿人均200新币的早午餐。他们的社交，更多是建立在商业合作和共同的投资兴趣上。这种分化，从孩子上学那一刻就开始了。

虽然新加坡的公立教育系统很公平，但住在高档公寓区的孩子，往往能进入更好的学校，拥有更多的教育资源和更广的人脉。这就像一个自动筛选的机器。你的收入决定你的房子，你的房子决定你的社区，你的社区又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你的下一代。

这条链条，清晰、冷酷，而且运转高效。

三、一碗面的背后，藏着一本精密的“生活成本账”

在新加坡，最有趣的事情，就是计算生活的成本。你可以活得很便宜。在任何一个居民区的食阁，一盘杂菜饭（两菜一肉）不到4新币，一碗叻沙（Laksa）5新币，一杯甘蔗水1.5新币。

一天三顿饭，你完全可以控制在15新币以内，人民币七八十块钱。而且干净卫生，味道也不差。这给人一种错觉：新加坡的生活成本，好像也不高嘛。

但这种“便宜”，是非常有限度的。只要你稍微想追求一点点“品质”，价格就会以几何级数飙升。一杯手冲咖啡，10新币。一家普通西餐厅的一份意面，25新币。去超市买点进口水果和牛奶，轻松花掉50新币。看一场电影，20新币。朋友聚会吃顿火锅，人均下来没有80新币打不住。我曾经和一个本地人聊起这个。他说：“食阁是政府给你的生存底线，保证你饿不死。但你想活有点样子，就必须为‘样子’支付高昂的溢价。”

而所有成本里，最夸张的还是“行”。除了前面说的天价拥车证，新加坡的汽车本身也因为高额的税费，比其他国家贵上一到两倍。一辆在中国卖30万人民币的宝马3系，在新加坡落地价可能要超过150万人民币。

所以，在新加坡街头，你看到开车的，基本可以默认他们拥有相当雄厚的经济实力。大部分普通人，出行的唯一选择就是公共交通。好在，新加坡的地铁（MRT）系统极其发达，覆盖全岛，干净准时，效率极高。

一张交通卡，就可以去到你想去的几乎任何地方。这也是系统设计的一部分：用高昂的拥车成本，逼迫大部分人选择公共交通，从而保证城市道路不拥堵，空气质量良好。高效、环保，但也牺牲了普通人拥有私家车的自由。

在这种环境下，“周末带家人开车去郊外”这种在中国中产家庭很常见的休闲方式，在新加坡，是一种奢侈。

四、精密齿轮下的“你我他”：效率与焦虑共存

在新加坡待久了，你会强烈感觉到，自己像一个巨大精密机器里的一个小齿轮。这台机器的设计目标非常明确：稳定、高效、可持续发展。HDB制度，是为了保证社会稳定，让大部分人有房可住，不会因为住房问题引发社会矛盾。

同时，它也通过与婚姻、家庭绑定，来巩固传统的家庭价值观。CPF公积金制度，是强制储蓄。你工资的很大一部分会自动存入公积金账户，政府帮你管理。

这笔钱可以用来买房、看病、养老。它保证了你不会月光，老了有保障，但也意味着你的可支配收入变少了。你手里的现金流，远没有你工资单上看到的那么光鲜。

高昂的拥车成本，是为了治理交通拥堵。……每一项政策，都环环相扣，逻辑清晰。这个系统的好处是，它给了你极强的安全感。

你不用担心恶性通货膨胀，不用担心社会动荡，不用担心老无所依。只要你按照规则，努力工作，你就能过上一种“标准”的中产生活：有一套HDB，送孩子去不错的学校，每年能出国旅游一两次。

但硬币的另一面，是无处不在的焦虑和压力。这种焦虑，源于一种叫“Kiasu”的文化，翻译过来就是“怕输”。因为赛道是明确的，规则是清晰的，所有人都被迫在同一个体系里竞争。

从幼儿园开始，孩子们就要上各种补习班，竞争进入“名校”的机会。我路过一个补习中心，看到玻璃窗里坐满了穿着校服、一脸稚气的小学生，正在埋头刷题。那一刻，我感觉跟在北京海淀黄庄没什么区别。

长大后，竞争进入好的大学、好的公司。工作后，要努力升职加薪，争取在收入上超过那条线，能买得起私人公寓。整个社会，都像上紧了发条的闹钟，每个人都在奋力向前跑，生怕被甩下。

我跟一个开Grab（网约车）的司机聊天，他曾经是个小企业主，疫情期间生意失败，只好出来开车。他一天要开12个小时，才能赚到足够养家的钱。“没办法，孩子要读书，房贷要还，父母要看病，样样都是钱。

”他指着CBD那些闪闪发亮的高楼说：“你看那里，都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在里面赚钱。我们普通人，只能在下面捡一点面包屑。”他的话很直白，也很残酷。

在新加坡，向上流动的通道是存在的，但非常陡峭。它奖励那些最顶尖、最努力、最聪明的人，而大部分普通人，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，保证不掉队。

五、一张通往未来的“入场券”，票价几何？

离开新加坡前，我又去了一次滨海湾。金沙酒店像一艘悬在半空的巨轮，花园城市在夜色中闪闪发光，一切都显得那么完美，那么未来感。我突然理解了新加坡。

它不是一个国家，它更像一个“城市公司”。公民是它的员工，政府是CEO。CEO为员工提供了完善的福利保障（HDB、CPF、医疗），也制定了严格的KPI考核（教育、工作、收入）。

你表现好，公司给你晋升，让你住进更好的“宿舍”（私人公寓），给你更高的“分红”。你表现一般，也能待在公司里，享受基础福利，只是上升空间有限。你想离开公司？

可以，没人拦你。但外面的世界，可能风雨更大。

所以，回到最初的问题：新加坡的房价，到底贵不贵？这个问题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。对于80%的普通公民来说，如果你愿意接受那套关于婚姻、家庭、收入和耐心的“人生考卷”，你可以用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，获得一个稳定的居所。

从这个角度看，它不贵。但这个价格背后，是你让渡了部分个人选择的自由，是你把自己的人生，嵌入了一个预设好的轨道。

但对于那些想活在“轨道”之外的人，对于那些收入超出标准线的人，对于那些不想被婚姻捆绑的人，对于那些追求更高居住品质的外国人——新加坡的房价，是亚洲最顶级的贵。它是一张昂贵的“入场券”。这张票能让你进入一个极度安全、高效、稳定、充满商业机会的城市。

但票价，是你必须接受它的一切规则，并且为之支付高昂的生活成本和无形的精神压力。

我走在回酒店的路上，看着地铁里一张张年轻又疲惫的脸。他们拿着最新的手机，穿着时尚的衣服，耳机里可能放着最流行的音乐。他们看起来跟北京、上海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。

但他们背后的那本账，却算得更精细，更沉重。我想起那个开Grab的司机说的话。或许对很多新加坡人来说，生活不是一场随心所欲的漫步，而是一场不能输的升级游戏。

房子，就是这场游戏里，最重要、也最让人爱恨交织的一个道具。

旅游出行TIPS:

1. 交通：不要想打车，太贵。落地就买一张EZ-Link或者Nets FlashPay交通卡，地铁（MRT）和巴士通用，全岛畅行无阻。新加坡很小，MRT几乎能带你去所有景点。

2. 吃饭：大胆去吃食阁（Hawker Centre）。麦士威、老巴刹、纽顿都是游客爱去的，但其实每个HDB居民区楼下的食阁都卧虎藏龙。便宜、地道、干净。

想体验米其林，很多食阁里也有一星摊位。3. 住宿：除非预算极其充足，否则不要考虑市中心的酒店。可以选择住在地铁线沿线的非核心区，比如芽笼（Geylang，别怕，主路很安全，美食超多）、加冷（Kallang）或诺维娜（Novena），性价比高很多。

4. 现金：虽然新加坡电子支付很普及，但很多食阁摊位、小店仍然只收现金。备一些现金在身上总没错。5. 喝水：新加坡天气炎热潮湿，一定多喝水。

自来水可以直接饮用。随身带个水瓶，很多商场和地铁站都有免费饮水机。6. APP：提前下载Grab（打车+外卖），Google Maps（导航+公交路线规划），Chope（餐厅预订）。

7. 禁忌：新加坡法律严苛，千万别挑战。禁止在公共场所吸烟（指定区域除外）、乱扔垃圾、吃口香糖。地铁里禁止饮食。

被罚款的金额会让你心痛无比。